不過很快的，雲城最後的希望也已經破滅了。

像是事先經過溝通一般，天滄和大胤作出了相同的選擇，只不過相比天滄的嗜血之外，大胤算是比較仁義和客氣的了，起碼他們沒有斬殺雲浮的使臣，而是將所有人悉數放了回來。

宋大人進到涼州城裏的時候，整個人就像是散了架子一般，癱倒在地上，但情況緊急，他最終是被架著來到雲城的面前的。

宋大人知道大胤不接受議和的請求到底意味著什麽，因此還極力想要請求皇上告訴他北邊的情況。

這一次雲城是單獨見了宋大人，旁邊並沒有其他人在場，不過壞消息永遠會傳得更快些，雲城想怕是沒多久所有人就都會知道大胤和天滄一樣都拒絕議和，南北兩面夾擊，雲浮危在旦夕的事情。

雲城看著宋大人，輕輕笑了笑，“你比他的下場要好上太多了。“

宋大人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這話是什麽意思，他並沒有完成皇帝的囑托，沒有履行自己議和的使命，戰亂一觸即發，這已經是最糟糕的結果了，劉大人再不濟也不過是和自己相同，何來好上太多這樣的說法。

雲城看他一臉茫然就知道這宋大人怕也是個書呆子，滿腦子還都是不斬來使的老一套呢。

他也不想賣關子，直接開口道：“前往天滄議和的使團，共計六十七人，沒有一個活著回來。“

說道這裏，雲城略微頓了一頓，恍然大悟道：“哦，不對，活著回來一個，還帶回了劉大人的人頭，只不過這人沒說兩句話就也已經死了，聽說是被天滄餵了毒藥，他大概以為只要能夠跑回雲浮就還有救，但是我已經讓禦醫檢查過了，就算他在涼州城內被灌下毒藥，也是肯定就不回來的，看樣子天滄對我們的敵意大得很啊。“

宋大人聽過皇帝的話之後，整個人都已經嚇呆了，“死了？都死了？為什麽，這是為什麽啊。“

宋大人一個年過半百的老臣竟然在自己面前哭得像個孩子，雲城心中也是感慨萬千，他回答不了宋大人的話，因為他心中也有這樣的疑問，想要問問看為什麽，只不過宋大人還能夠在他的面前哭上一哭，而他自己呢，他有該向誰宣洩自己心中壓抑許久的恐懼和絕望呢。

一切都已經結束了，宋大人原本是雲浮最後的一絲希望，而如今連這一絲希望都已經破滅了。

雲城走到了宋大人身邊，將人從地上扶了起來。

“朕記得你家中尚有兩個兒子吧，前幾年都成了家，說是給你填了幾個孫子輩了。“雲城突然問道。

宋大人不知道雲城為什麽會突然提起這個，但還是哭著點點頭。

“讓他們馬上離開這裏吧，離開涼州，不拘那個方向，逃命去吧，說不定還能夠有活下來的可能。“雲城囑咐道。

宋大人整個人都有些懵懂，他被雲城推著往殿外走去，就在雙腳要邁出殿門的那一刻，他像是才聽懂雲城說什麽一般，也顧不上什麽尊卑禮儀，徑直朝著宮門的方向飛奔而去。

雲城能夠理解這種感受，他們這些老骨頭享受了一輩子的榮華富貴，就這麽去了其實也沒有什麽可遺憾的，但是他們還有孩子，而雲城的孩子，最起碼他們應該都能夠好好活著。

壞消息終究是瞞不住的，或者說這一次雲城壓根就沒有想過要有所隱瞞，天滄斬殺使臣，大胤拒絕議和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涼州城，作為雲浮幾百年的都城，這座繁華美麗的城池終於將自己過往的一切美好都覆滅了。

燒殺搶掠，在敵軍還沒有打到這裏之時，涼州內部就已經先一步亂了起來，糧鋪、錢莊甚至當鋪幾乎都被洗劫，甚至有些高門大戶，富豪商賈的家中都未能幸免，而這些掠奪了他人財務的人都是立刻就出了涼州城逃命去了，而城防和軍隊…

現在涼州已經不存在這些了。

雲城在最後一次早朝之上很坦然地讓大家各自偷生，也有人勸過雲城離開皇宮，離開這裏，但是雲城搖搖頭，全都拒絕了。

皇宮之中的宮婢和仆從也都被雲城放了出去，這些人大概做夢都沒有想到竟然還會有這麽一天，但是他們卻寧願永遠不要有這麽一天。

入夜的時候，皇宮中已經沒有剩下什麽人了。

雲城自己一個人端坐在配殿之中，那是他皇兄離世的地方，他沒有人可以傾訴這些，只有坐在這裏，坐在他皇兄雲桉死去的地方，他才能覺得踏實一些。

“皇兄，你相信因果輪回嗎？“

沒有人能夠回答雲城的話，唯一留在他身邊的洪大監也只是默默站在一旁，聽著雲城自言自語。

“我覺得眼下這些莫不是我的報應吧，其實這些天問都沒有合眼，我總在問我自己，如果當初沒有做那樣的事情，如果皇兄你還活著，當日嫁去天滄的是雲歌，我沒有用雲姝換了她，是不是就沒有這麽多事情發生，雲浮就不會亡了。“

雲城一口氣說了很多，隨後他卻陷入了良久的沈默。

“可惜，這些都不能再重新來過了，問是雲浮的罪人，我以為我是在施展我的報覆，我以為我能夠將雲浮帶到更好的地方，我覺得我的初衷問心無愧，但是捫心自問，我又哪裏有這麽高尚，我所做的一切也不過就是出於私心，我就是很想坐在你的位置上，去享受一下權力巔峰的感覺。“

雲城嘗出一口氣繼續到：“皇兄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，九泉之下我也沒臉見你，我是真的做錯了，真的，做錯了啊。“

雲城從位子上站了起來，他點燃了手中的燭火，回過身的瞬間，就看到了洪大監站在自己的身後。

像是疑惑對方為什麽會在這裏，雲城看了他好半天這才開口道：“你怎麽不離開這裏。“

洪大監強顏歡笑道：“當年陪陛下做這樣的事情，是我自己的選擇，我並不後悔，所以老奴又怎麽能夠留陛下一個人在這裏呢，就算到了下面，也總該讓老奴伺候您啊。“

雲城聽後，微微一笑，問道：“老夫人呢，已經送出去了嗎？“

洪大監神色一滯搖搖頭道：“老夫人，已經去了。她說她謝謝陛下的安排，只不過她在這宮中活了一輩子，實在不知道離開了這裏她還能去什麽地方。“

雲城略微點點頭，道：“去了也好，去了也好，這樣幹凈，一了百了。我們去老夫人那邊看看吧。“

“哎。“洪大監答應著，想要伸手去結果雲城手中的燭臺，雲城卻是將手往回縮了縮，避過了對方。

洪大監沒有堅持，但是他的心裏卻有一絲不好的預感。他跟在雲城的身後往老夫人原來的住處走去。

這一路上，空空蕩蕩的，夜風呼號而過，聽上去像是女子淒厲的哭聲，雲浮皇宮中的人怕是已經都逃的差不多了，就算還剩下一些沒有離開，也不過是因為還沒來得及罷了，畢竟如今宮中諸多財物應有竟有，哪怕是到了生死存亡之際，總還是有人被貪念所掌控，難以罷手。

兩個人就這樣走到了老夫人的寢殿。

其實早在皇兄去了之後。這位倔強的老人就已經不肯見雲城的面了，兩任皇帝都可以說是她一手帶大的，就算雲城能夠瞞過天下人，怕是也瞞不住這位老人，她是怨自己的，原本兩個人中，她也更偏心皇兄一些。

推門進去，雲城就看到了床上穿戴整齊躺在床上的老夫人，她看上去很安詳，若不是鐵青發冷的面色，怕是人們甚至會以為她只是睡著了。

“老夫人走得安生嗎？“雲城想身後的洪大監問道。

“老夫人怕是早就料到了，她走得很快，並沒有遭罪。“洪大監回話道。

雲城沒有再說什麽只是點了點頭。

他舉著燭臺朝著裏屋而去，老夫人的房間中被層層紗幕隔開，雲城加快的速度，先一步來到了裏外間的隔斷處。

洪大監覺得不好正要趕緊跟過去，就見火勢順著這紗制的帷幔升騰而起，直接就將兩個人分割兩地。

“陛下。“洪大監大驚，他還要掙紮著向裏面去，就見雲城擡手又點燃了另一側的紗幔，大火將房間隔開了兩個區域，洪大監進不去，而雲城也已經出不來了。

“投降這種事情，朕已經做過一次了，斷斷不會再做第二次，就讓我隨老夫人一起去了，這樣也有尊嚴一些。“雲城一邊說著，一邊用燭臺點燃了身後各處。

看著被火焰漸漸包圍的雲城，洪大監痛哭流涕，“陛下，就算要去，您也帶上老奴吧。“

雲城卻是看著洪大監笑了笑，“你活著，活下去，還有雲殤和姝兒替我看看他們。“

雲城交待完了這最後一句，就站在原地，手中燭臺落地，任由火苗從自己的腳下攀爬而上，一夕之間就燃遍了他的全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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